硬币 | 柏林故事

严格来说,这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也不全部发生在柏林。但既然它是我柏林之行的附属品,那我就写在一起了。

自从抵达欧洲开始,我就发现,自己最是和硬币过不去。

不知道你有没有在景点见过那种压硬币的机器:选好图案,塞一块钱进去,再塞一个几分钱的小硬币,然后使劲摇把手。三五圈后,叮当一声,机器吐出被压扁的小硬币,上面压上了你选的图案。

这种机器在好多地方都有。柏林有,布拉格有,我在墨尔本也见过。仔细想来,一个地方要有这个东西,最首要的条件就是:当地货币里面的某个硬币,要符合大小并且是铜制的。而且对应的面额得小,用来压了不会很亏。所以德国有,匈牙利也有,但丹麦就没有。

布达佩斯,布达城堡门前。 我翻遍了口袋,也找不到面前的机器需要的一枚五弗林。说实话,落地到现在,我就没见过这个面值的硬币。

环顾四周,不远处有一个小哥在买旅游套票。我跑过去问他:你有五弗林吗?我想和你换几个。

我找找看啊。他摸索了一阵,从钱包的夹缝里翻出来一个。他把那枚硬币给我:别换了,送你了。反正我也用不上。

我想想也是,超市里所有东西都是以 0 结尾的,五弗林确实只能拿来压了。那些压硬币的机器,它们收下五十或一百弗林,然后接连不断地处理掉本地人弃若敝屣的五弗林。

就是不知道造币厂的人是不是很痛恨它们?每年价值这台机器收入二十分之一的硬币在这里被转化,获得了一些图案,失去了一些价值。

叮当,我的硬币被压上了一个布达城堡。

柏林,康德街,地下。 我被公共厕所门口的收费机拦住了去路,因为这台机器只收五十分,唯一一种我口袋里正好没有的欧元硬币。厕所里面坐着一个清洁工,正在用一脸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有个人刚从里面出来,正在慢条斯理地洗手。我等他洗完,上去问他:你有五十分吗?我用一欧元和你换两个。

我怎么总是在和别人换硬币啊。

好的,你等下。他在钱包里一阵翻找,叮咣声此起彼伏,让人难以相信那是个普通容量的钱包。他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五十分给我,好像生怕一不小心把它掉回下面那片深邃的铜镍海洋。随后叮咣声再次响起,等声音又停止的时候,他又给了我两个二十分。

我感觉这就差不多了,十分钱我实在是用不到。每天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把口袋里的硬币全倒出来扔在一边。所以我床头摆满了各种硬币,那都是找零给的。有时候我睡觉都担心这些硬币流下来把我给淹死。其中当然是一分和两分的最多,十分的位居第三。不要问我五分都去哪了。我计划离开柏林的时候,就把那堆小硬币留在那里,留给清洁工算了。

所以我赶紧制止这位好心人。我说,这些已经可以了,非常感谢您。

啊,别急。那位好心人虽然这么说,他看起来倒是急了。海浪此起彼伏的声音一下子加快,可能生怕追不上我。等声音停下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手上多了一大堆一分和两分的硬币。谢谢。那个人拍拍我的肩膀,一下子消失了。

我转头看向厕所里面,那个清洁工还在用一脸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柏林,凯瑟琳-奥古斯都街,Deutch Post 门外。

我走出邮局,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弄完了。

为了寄几张明信片,我得先买邮票。门口的自动邮票机只收硬币——我必然没有。我昨天明明有个五十分的,鬼知道它现在跑哪去了。我四处张望,邮局门口有个愁眉苦脸的老太太。年纪大的人往往都只说德语,找他们没有用。柜台前面排着长长的队,我想也没有必要排队上去换几个硬币,待会寄东西还要再排一次的。

我一边考虑一边掏出钱包,这才发现里面最小的面值是五十欧。我掏了掏外套口袋,里面叮叮当当全是景点压的纪念币,就是没有能用的硬币。

跑了好几条马路,我去便利店买了点东西,这才把手上的纸币找开。再一路小跑回来,在机器上按面值买完邮票,跑到柜台,柜员告诉我:你这是本地邮票。你直接把钱给我,我给你重新贴国际邮票。

那我跑好几条马路是为的什么啊?

Anyway,当我走出邮局的时候,我突然发现那个老太太还在那。她招手叫我过去,对着我说了一通德语,一脸哭腔指着地上。我低头一看:是一个阴井盖。是她的钱包掉进去了吗?

我凑上去看,井盖下面有一个金色的硬币。

「Fünfzig?」我问她。德语的五十。

她点了点头。

如果你买那种按压式的护肤品、沐浴露之类,买来的时候,那个按压头肯定是锁住的。不然在路上,它可能就自己流出来了。有些包装会在按压头里面做内螺纹,把它拧住;还有些包装用的是一个额外的卡扣,把按压头给卡死。

比如我手上的这瓶护肤霜。

柏林,夏天街,Econtel 酒店。

我已经把东西全收拾好了,就差手上这瓶护肤霜还没塞进箱子里。火车还有不到一小时就到,我必须马上出门。

但是这瓶东西的卡扣去哪了?

我不希望自己下次打开箱子的时候,看到里面全是流出来的护肤霜。我也依稀记得,这瓶东西刚买来的时候,我考虑到将来要装箱子,特意把那个卡扣留下来了。应该是放在写字台上了,但现在它并不在那里。

要赶不上火车了。我蹲下来检查了一遍地上,还有角落里——全都没有。可能是清洁工打扫的时候给扔了。

我还有五十五分钟。从打车到抵达火车站至少要三十五分钟,而且还要找站台。

得找点别的什么东西替代。只要差不多尺寸的小东西,硬质的,能正好卡在这个按压头下面就行。但是我所有的东西都收进箱子里了,我没时间一一翻出来。

等等。也不是所有东西。

我看向床头那一滩硬币。

后记

所以我开头说,到了欧洲发现自己最是和硬币过不去。有的硬币有人要,有的硬币没人要。但到了我这,总是需要的时候没有,不需要的时候嫌多。来来回回一个月,总算是有一回,需要的时候派上点用处了。

Leider, nicht sein Geldwe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