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分
第二种夜晚
教授总是感叹:我不太理解你们
这些人,你们如此执着于描写夜晚。
但是对于我们(甚至不在一个时区
的情况下)
大部分时间的清醒意味着
必须在深夜醒来,独自
喝上一杯牛奶。黑暗中走回房间,
踢到床脚并且弄丢拖鞋。
三点以后的思考都是
徒劳地衰减,意识退回原始混沌
的泥潭,它的二次微分折射出
深渊的光线。但凡对这种夜晚有
任何执着,那只不过是
冰箱里没有牛奶罢了。所以
不要说这是熬夜到三点,或者更晚。
而要说:我在做持续的抉择,并且
我明白这里面的风险。
这就是第二种夜晚。
沉
临下水时,墙角里
一只甲虫风声鹤唳。
窗外几百米是一条乡间
高速公路。月光稀释在
路灯的反光里,打碎
货车经过的回响。
逐渐下沉。黑暗是唯一的
潜水服,水底的声速有
每秒一千六百米
躺在床上空想,
终不能获知路况
所以潜泳的人
都要学习多普勒效应。
林奇主义者的自传
床,虚无的
意向,上面躺着死人。
他曾在夕阳下出发,踏进
落雨的屋门。一小片
碧绿而皱折的墙纸——
那后面传来不少空洞笑声。
不知所云,自以为是。这些
都归因给生活,灰暗的迷雾里
看不清蓝丝绒长裙下的血。
猫头鹰不是我们所见到的、听到的
或是触碰到的那样。在那栋木结构的
房子里游荡,去注意
墙角那根煤气管。黑暗里无人告密
阴影宣告虚空的胜利。多半是与火
同行,人们还在对话。
兔子发问
婴孩作答
观影的人昏昏欲睡
读诗的人暗自咒骂
假阳光
你,孤独的守夜人,身处
斑驳黑暗中。等待
某个夏天黄昏,
长久坐在窗边。
遥远的平面寂静,
而角落里一束未名之光,
无息地扫过
美术馆谨慎的冷气
那里的窗棂反射着
聚光灯的回响。
星
窒息着旋转
落进记忆棉枕头。
他们总是摄入过多咖啡因,夜晚
因此消解于永不停歇的鼓点。
原本的房间变得久远,
人们熟悉这种定式是始于黑暗中
明白何处能触及灯开关。
咔嗒一声,他们现在清楚地看到绝望
是怎样灯火通明
步入那种进程,世界也就不再
得到解释。房间现在充斥着
消弭的内因——
一杯耶加雪菲水洗,一张
星图。汤姆上校现在开始游荡。
待到梦醒那种霍珀式阳光,星空
就只剩下远景丛树和谎言的梯形。
醒
在梦里做梦,是没有分支的递归。
我们常说的栈溢出,也不过是惊厥
深埋在丝绒和棉布之间的
自愿醒来或被迫沉睡,对象后来
新建于堆上面。空间都在午夜释放。
但我向来不敢
关掉闹钟。否则梦醒时分
何处是返回的指针?
一块碎裂时间
如此划给英灵殿。
滚滚雷声在命令行
警示世人:确切泄漏了七万六千字节。
第三种夜晚
不合时宜的气温。
汗水渗透床褥,空调持续单调
轰鸣。取一次傅立叶变换,
烦躁变作频域几个脉冲。孤独
背后一片连绵似海的正弦起伏。
清醒是残月下的阿雷西博
不眠之人的思维
中空且多孔,浮力阻碍生者
向死境下沉。滞留,终于注意到
水面近似狄拉克函数的波纹。
振荡永不会停止。怎样去到
那无穷小的瞬间?
——惊醒,又复睡去
梦里回到时域,水面
解析成一幅二维图像。
只看一次。现实在
交并比四分之三处显现
越过阈值,终将醒来。面壁穹顶,无可奈何
生命疲于二次回归,这就是第三种夜晚。
两首新作,一些更新。睡吧孤独的失眠人,do you feel the funeral in your brain?